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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喜迎二十大 唱响新时代”河口区《新淤地》文学作品展播:《霜染蒹葭》

    东营市河口区文化馆   2022-04-23 14:17:23 作者:SystemMaster 来源: 文字大小:[][][]

      文学作品具有深沉的力量和隽永的魅力。经典的文学作品有筋骨、有道德、有温度,必然是思想内容和艺术表达有机统一的结果。

      《新淤地》是河口区文旅局主管、文化馆主办的文学艺术期刊,自1988年创刊以来,立足河口,面向全市,辐射全国,发表了大量优秀文学艺术作品,拥有一大批高层次作者和忠实的读者群,无论是内容质量还是装帧制作,在全国县级文学艺术杂志中堪称翘楚,得到了广泛赞誉。

      今年是中共二十大召开之年,河口区文化馆将集中展播一批《新淤地》入选作品,以此吸引并激励更多专业作家、文学爱好者创作出更多的文学作品,发挥文学作品聚人心、暖民心、强信心的作用。不断提升作品的精神能量、文化内涵、艺术价值。讴歌新时代,弘扬中国精神,打造文化交流新高地。本期请欣赏:


    霜染蒹葭

    尚淑兰


          微风摇曳着苇叶,周围一片寂静,杨逍紧紧盯着水面,浮子开始微微抖动,“咬钩了!”他心中一喜,右手稳稳抓住鱼竿,这时浮子往下一沉,他抡圆了胳膊迅速向后一甩,一条活蹦乱跳的鲢子鱼被他扯出水面,在空中划过一道银亮亮的弧线,“啪--”重重地摔在身后三四米的草地上。他放下竿,扑过去双手摁住了它。哈,是个大家伙!还长者两条胡须,它不甘心被擒,怒张着嘴,拼命扭动着圆滚滚的身子,尾鳍“啪啪”抽打着杨逍的手腕。他用力钳住这又滑又黏的胡子鲢,直到它不再挣扎,才小心地把它放进小桶里。半上午的工夫,已经钓了小半桶,这些大大小小的俘虏挤在狭窄的桶里赌气似的吐着泡泡,偶尔翻出的水花会溅到地上。杨逍看着,心里美滋滋的,今天左邻右舍又可以吃到他的战利品了。杨逍并不喜欢吃鱼,一个暑假钓的鱼全送给邻居和朋友们了。他享受的不过是鱼咬钩时的那份刺激与快感以及钓鱼时独处的那份宁静。

          抬头眺望,大片大片的芦苇兀立在秋色里。黄河湿地的芦花开得正盛,一簇簇展开的白色丝绒缀上了翠绿芦苇的顶端,把这座小城晕染得诗意阑珊。这儿城里郊外最常见的植物就是芦苇,公园里,沟渠旁随处可见。秋风一起,苇叶簌簌,芦影婆娑,偶尔有三两只灰野鸭“嘎嘎嘎”地从茂密的芦苇丛中斜斜刺出,自有一番摄人心魄的景致。“蒹葭苍苍,白露为霜。”那些摇曳多姿的倩影从古老的《诗经》里走出来,给这座年轻的小城平添了些许厚重和悠远的韵味。杨逍后悔今天没有随身携带着他的宝贝——单反相机。

        “眼看就要返校上班,这种舒服日子也没几天了。”杨逍一边想,一边腾个空摸出手机看微信群。学校的工作群里刚发了个文件,点开一看,是本市的新建学校选调骨干教师的通知。

        “哦,又要选调!第几次了?”这可不是什么新鲜事,杨逍摇摇头自言自语,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

          未及细想,手机响了,是同事陈天亮:“逍逍,看群里通知没?局里又选调骨干呢!”

        “看见了,跟咱无关,人到中年了都,咱单位挺好的。”

        “这回你年龄刚刚够条件,好像专门给你定制的哈,电话报名截止到12点,材料报名下午三点,过了这村可没这店了,赶紧吧!”

           挂了电话,杨逍心里渐渐起了涟漪。

           这几年,小城发展迅猛,外来人口剧增,几座新学校拔地而起。上推四五年,每年暑假,局里就会统筹选调青年教师作为新学校建设的第一批奠基者。眼看着年纪比自己小的同事里的佼佼者一个个考走,心里免不了丝丝失落。杨逍工作独当一面,这几年断了考走的念头安心工作,成绩有目共睹,领导重视自不必说。放假前一天,领导就暗示过下学期他要被提拔为几个处室主任之一,更重要的是他期待多年的晋职名额下一个就轮到他了。待了十多年,杨逍对单位真是有感情了!

           杨逍再也无心垂钓,匆忙收拾了一下,回家,一路上翻江倒海思虑不定:考吧,眼下在单位发展势头正好,走了就得从零开始。不考吧,世界那么大,不出去看看,不证明一下自己,怎能够心甘?

           走到楼下,迎面正遇见笑吟吟的妻子小艾,手里提着兜儿韭菜,一看就是从老丈人家走着回来的。

         “咱爸好点没?”杨逍接过小艾手里的韭菜。

         “嗯,好多了,夜里着凉,吃了药发出汗来没事了,韭菜是咱哥回老家地里割的,中午做韭菜盒子吃。”

         “回家有事跟你说。”

         “哦?”小艾一脸狐疑。俩人一前一后上楼,开门,儿子正在书房整理研究生入学的各种材料。见爸妈一块回来,便迎了出来。

          一家人客厅坐好,杨逍把情况说了说,结果妻子和儿子都不同意他参加这场考试。

          小艾说:“老杨,你在单位有实力,晋职称没人竞争过你,晋上职称不是你多年的心愿嘛,换个单位咱也不知道啥情况啊。”妻子这话说到他心坎上了。

          儿子呢?反对更强烈一些:“爸,你也不年轻了,换个新单位肯定更累,年龄大了,身体最要紧!”儿子说得也有道理。

        “嗯嗯。我再想想……”

          要不拉倒?杨逍答应着,心里却始终迟疑不决:离开,意味着失去:换新,前途未卜。然而始终有个火苗隐隐地在内心深处烧灼着他,冥冥之中控制着他,是什么呢?说不清道不明。看看钟表:11点55分。他低着头,背着手,踱来踱去……突然他走到电话旁边,下意识地拨通了那个号码。

           下午三点,杨逍带着材料赶到报名办公室。屋子里已经挤满了报名的老师们,都低着头各忙各的:有的在照相,有的在填表,有的在打印或复印材料。

           学校的办公室王主任,正戴着眼镜仔细地埋头审材料,一抬头看见他,黑着脸埋怨道:“逍逍,就因为你报名,我都挨批了!还有几个超过了12点想要报名,说啥也不能批了。”

           杨逍嘿嘿一笑,把材料递给王主任:“王哥,我就是打酱油,考一考试一试,不一定考得上,假如考上了,我也不一定去哈。”

         “你不该走,在这干得多好。这些骨干要是都走了,校长不得疼坏了?”王主任忧愁地叹了口气说。

           杨逍心里一阵惭愧:唉,人之常情,换谁不愿意把人留住呢?学校最需要人的时候自己却选择离开,就为了自己那点……情怀?可是一个地方待太久了,太安逸了,咋就没啥劲了呢?这几年杨逍越来越觉得生活少了点啥,都说上了岁数的缘故,可明明到七老八十还有三四十年呢!咋就老了呢?想不通!他望望窗外,二十年一成不变的校园,急需修缮的设施和一张张熟悉又逐渐老去的面孔。杨逍突然明白了,他骨子里那点不安分其实是他太想让平淡的生活发生点变化了。

           第二天早上8点,杨逍开车赶往考场,想到昨晚妻儿仍苦口婆心地劝自己放弃考试,心里安慰自己:唉,报名了就考考吧,万一落榜了呢?就死心塌地了!

           来到考场,看到整个楼道戒备森严,门前有专人把守着,见他前来,一个穿粉色衬衣、秃头顶、小眼睛的黑胖男人,操着一口官腔厉声训斥道:“磨磨唧唧,就你最后了,还不快点!”

           杨逍尴尬地笑笑,交出手机,签上名,两个监场女老师,一个仔细地检查他的准考证,另一个拿金属探测仪对着他从上到下扫描了一遍,说“好了”才让他走进考场。

           等两个小时后再走出考场,他已经预感到自己可能真的要和过去说拜拜了,这时一种对过去强烈的留恋与不舍逐渐充斥了他的内心。兴许真的落榜,那样更好!他甚至有些后悔了,纠结得抓心挠肝。唉,人到中年,这患得患失的毛病啊。

           回到家,小艾正系着围裙,在厨房里抡着勺子叮当作响,见杨逍回来了,又拉开话匣机关枪似的“突突”起来。

           杨逍仿佛犯了错的孩子陪着笑脸:“你以为你老公还是当年的学霸啊?不行了,老了,一考试就犯迷糊,放心吧,指定考不上”。

         “考不上正好!咱都多大年龄了,换个环境不是件容易事,干嘛去新校受罪啊?你说是不是?再说,这么多年,领导同事都熟悉了,有点啥事不是二话不说?换个新单位,天南海北凑起来的,谁也不认识谁,你知道啥脾气啥性格?好不好相处?就是好相处不也得熟悉很长时间?你要是年轻两岁,我啥话不说,关键你不年轻了,老领导老同事在一块妥妥当当的,平平安安再干几年就退休了,你说是不是这理?”小艾一边滔滔不绝地说服教育,一边指使着杨逍洗手,端碗,拿筷。说得杨逍频频点头如捣蒜,嘴上是是是,脑子里却噼里啪啦开了锅。

          午饭后,杨逍拿着手机窝在沙发上,闭了眼,不知不觉陷入梦境。梦里一些模糊的、不得安宁的东西,使他无端的陷入悲凉的情绪之中,那种孤立无援的感觉如坠炼狱般煎熬,潜意识里努力想叫醒自己。忽而梦境突转,梦见湿地公园里,葱绿的芦苇顷刻间次第白了头,芦花如晨霜,在斜晖下迎风起舞;芦荡深处,无数的彩色蜻蜓上下翻飞。那满塘的芦苇、漫天飞舞的芦花以及无数的蜻蜓,让他心中狂喜,惊艳,美到极致……

          "咣当",手机从手中掉落地上,他骤然一惊,睁开眼,翻看手机,14:52分。眼前还朦胧着芦花的碎影,手机却突然大叫起来,他料想是王主任,果然。

        “逍逍,恭喜你哈,结果出来了,你第二名,名单贴在综合楼门前,公示三天,估计局里很快就让你们去新校报到了。”

          杨逍答应着,怎么也没想到对于这次选调,局里动作这么快,就仿佛无意间搭上了一列时光快车,当你还在犹豫彷徨之时,它已经载着你风驰电掣一路向前,想回头已经再无可能了。

          新校坐落在城市西郊,原来这里是一片盐碱地,荒草漫野,芦苇丛生,几年前这里被港务集团选址为基地职工集中住宅区,于是这座港口子弟学校应运而生。杨逍早就听说,这是一座高起点规划,高标准设计,高质量建设的现代化学校,占地面积十万六千多平方米,由政府投资2亿所建。他报到那天,看学校正门果然气势非凡,“东港市芦花中学”几个鎏金大字镶嵌在汉白玉石壁上,彰显着这座新校的与众不同。校园内许多地方还在紧张地施工,仍被隔离墙包围着,遍地车痕、砖块堆积和散落着零星的树枝,偌大的校园目前只投入使用了不到三分之一。尽管百废待兴,却还是遮掩不住整座校园初具规模的宏大和美丽。没有停车场,老师们只好陆陆续续把车临时停在校门口两侧。

          新校长姓郑,五十来岁,黝黑的脸膛,个子高高,远远望去,朴实得好像站在秋天田野里的一株红高粱。他微笑着,召集大家临时开了个见面会,会上先自我介绍,向大家介绍了新校目前的建设情况,又请老师们一一做了自我介绍,在原单位主要负责哪方面的工作等。然后就是强调学校的建设还没完工,各方面还在努力协调解决,要有过艰苦日子的心理准备,希望大家齐心合力共克时艰。

          会后杨逍和几个老师被分到西四楼办公室。办公室其实是借用的一间教室,里面空空荡荡的,布满了灰尘,垃圾可真不少:纸屑、木屑、灯管外包装、塑料袋等等散落在屋子的角落。见此情景,老师们扫的扫,捡的捡,装的装,倒的倒,里里外外清理了一遍。女老师们又找来抹布擦拭门窗,男老师拖地,转眼间,屋子里变得亮堂堂的。接着两个人一组互相招呼着去仓库里搬桌椅。新办公桌很气派,也很沉重,俩人一上一下配合着,小心翼翼地从一楼搬到四楼,已经累得气踹嘘嘘,汗流浃背了。但是谁也顾不得休憩,又忙着扯网线,给每个办公桌配置电脑。管信息技术的老师忙得滴溜溜转,根本顾不上杨逍他们,杨逍和几个老师只好自己动手。他们互相商讨着,哪条线怎么插,哪个开关怎么弄,哪个系统怎么装,你帮我我帮你,这样忙活了一上午,最终每人配置了一套桌椅、一台电脑,外加一个保险柜,总算各自有了坐的地儿。

          到了中午,杨逍肚子“咕咕”叫起来,这才发现,根本没有吃饭的地方,出校门看看周围冷冷清清,竟然找不到个小吃店。原来的学校周围最不缺的就是各种饭店,什么早餐铺、快餐店、羊肉馆、炒鸡店等等,应有尽有。杨逍不想吃食堂的时候,就到这些店里换换口味,方便得很。可是现在,吃饭成了问题,看看新校两旁也有三三两两新开的餐厅,只是还没有营业。新来的老师也都不熟,碰了面都客客气气的,这会儿也纷纷作鸟兽散。杨逍想,这里离原单位只隔着两个路口,不如去那儿吃吧。于是微信上约了陈天亮,开车直奔悠然饺子城。

          进了店,杨逍先点上饺子,觉得有些疲劳,想了想又要了两瓶啤酒。一会儿天亮走了进来,杨逍把两只杯子倒满。

          俩人随意地碰碰杯,各喝了一口,天亮笑着问:“新校咋样啊?咋头一天就跑回来了呢?”

          杨逍说:“挺好,就是啥都从头开始,基本要啥没啥。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陈天亮和杨逍一样去年都干级部主任,这学期刚接了教务主任一职。教务上事多,这几天正忙得焦头烂额。他说:“你们那初中部今年就招俩班,学生都是职工子弟,工作指定轻松。咱学校啥样你知道,忙起来家都顾不上,累得我去年白头发都长出来了。”

          杨逍知道,原单位工作难干,源于招生对象大多是进城务工人员子弟,流动人口居多。学生主要来源于周围城郊的村庄和蔬菜水产市场,父母学历低,收入低,家庭问题多。学校周边素有“三多”之称:车匪路霸多、流氓痞子多、小商小贩多。学校管理工作难度之大可想而知。

          天亮说:“考走了11个骨干教师,眼下新教师又补充不进来,课都没法安排了,能留下来的老教师只好先紧着九年级用,光六年级就缺着5个老师,七年级语文学科现在就只有一名在编老师。”

        “局里不招聘了大学生了吗?”

        “满编呢!咋招?关键是财政吃紧,招聘在编的不得发在编的薪水?再说大量学生进城,就意味着乡镇的在编师资闲置,这个矛盾解决不了,城区学校的教师荒问题就解决不了。”

          听他这么一说,杨逍心里不好受,学校用人之际,自己却当了逃兵。唉,事已至此,说多无用。只是无论他走与不走,他都真心希望学校能继续繁荣下去,毕竟那里记载着他十几年的青春岁月。

        “我看到咱学校发的招聘老师的广告了。”

        “现在城区哪个学校不缺老师?眼下咱学校学生被掐尖,骨干教师又被挖走,剩下的除了快退休的就是刚招的,青黄不接,宋校长急得没办法,一遍遍跟局里要人,局里让自己解决,学校只好招临时工。学校遭此重创,走向没落已是大势所趋!”天亮语气颇有些不平,又充满了无奈。

          对于宋校长,杨逍一直心存感激,敬佩有加。宋校长是个有教育情怀的人,为人方正、质朴、脑子灵活,口才极佳,是少有的没有官僚习气的校长。会上他经常讲:不能不重视升学率,但我们不唯升学率,都掐尖,都上重点,大多数的普通学生怎么办?正是因为我们学校的存在,才让那些进城农民工的孩子能考上普通高中,最终能平等的享受到高等教育。这几年他治下的学校风清气正,一直呈现出好的发展态势。

        “替我给宋校长带个好,就说杨逍心里有愧!”杨逍说。

          说着话儿,饺子热气腾腾地端上桌来。二人边吃边聊,吃完饭各忙各的去了。

          下午,杨逍和初中部的几个老师早早站在校门口迎接新生。他的工作是穿着红色志愿服,戴着口罩,手拿额温枪,给每一个孩子测量体温,其他老师则核对并统计信息。孩子们来到新校,既新鲜又惊奇,一个个欢呼雀跃的。这些孩子衣着或干净整洁,或个性新潮,见了老师一律有礼貌地问好,特别招人喜欢。以杨逍多年的经验,一看便知,这些孩子的家庭背景应该都不错,是原来那些进城农民工的孩子根本无法相比的。果不其然,经过统计,这些孩子的父母本科学历以上者占到50%以上,其中包括硕士、博士,杨逍暗暗称奇。

          测完体温,接下来清点人数,阳光分班等等。等下班开车回家,已是暮色苍茫,乱云飞渡。这一天下来,他终于知道什么是骨头散架的滋味了,也终于明白局里为什么动作这么快让他们报到了:他们就是新校的第一批拓荒者!正如郑校长所说,前方荒草丛生,注定充满了艰辛与挑战!

           开学已经一周,这天,按照区里通知要求,被评为”教书育人楷模”的老师每人需上交一个录课视频,以备教师节表彰会上使用。新校的多媒体录课教室还没投入使用,办公室里也没有现成的打印机。杨逍觉得原来轻而易举的事情,现在却无从下手。无奈,他只好给陈天亮打电话。

           陈天亮痛快地说:“逍逍,材料你过来打,录课我给你安排上。老同事了,这点事还!”

           杨逍联系好,抬脚就回了老校,录课用的还是先前自己的学生。“杨老师--”“杨老师--”学生突然看见他,又惊喜又亲切,笑着喊着把他围在中间。杨逍有些激动,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杨老师不教我们了,好舍不得你呀!”班长林琦憨笑着说。

         “杨老师,我们换了语文老师,你知道吗?她是从教培机构招的,我很不习惯她上课的方式,我不开心,我想转学。”赵乐乐撅着嘴说。

           这个小女生,个性还是那么强!

           杨逍拍拍赵乐乐的肩膀,温和地说:“傻孩子,九年级都得换老师啊,不适应新老师这很正常,可是谁都会有个互相适应的过程,对不对?再说九年级转学多耽误时间那,马上就中考了,时间就是分数,多和新老师沟通,老师相信你!”赵乐乐咬着嘴唇,不情愿地笑了笑,点点头,不再说话。

           杨逍转过身,大声说:“孩子们,今天,我来给大家上最后一堂课好不好?”

         “好!”哗---,一阵热烈的掌声。

           这兴奋的、异口同声的回答,差点让他落下泪来。整堂课孩子们眼睛发亮,全都安安静静的,效果出奇的好。他心里默念着:这堂录像课他将永远珍藏!

           9月10日晚上,教师节表彰会在一中礼堂如期举行。

           杨逍戴着口罩,穿着白衬衣、黑裤子,斜挎红色绶带,坐在第二排靠左边,和陈天亮挨着,他俩仍然以老单位名义接受表彰。

           台上,领导先作了讲话,无非是对成绩的肯定、要求和期望等等。接着杰出校长、最美教师代表发言,然后众人一起观看录课视频,杨逍看到自己的录课被截取了两个镜头剪辑在里面。看完视频,便穿插上了精彩的文艺节目。

           他看到郑校长、宋校长坐在前排,正饶有兴味地观看着台上的演出。

           这时,陈天亮拽了拽杨逍的衣角,俯身到他耳边低低地说:“宋校长让我问问你,你还愿意回来不?”

           杨逍诧异地问:“出什么事了吗?”

         “开学一周了,六年级还严重缺老师,学生没法上课,家长急得吼吼的,都打市长热线了。把宋校长愁的……”

         “那咋办?”杨逍也着急起来。

         “你若愿意回来,把六年级的教学管理顶起来,宋校长就趁着今天能见到局领导的机会,亲自申请把你的人事关系留下。这在往年是有先例的,你愿意吗?”

         “我愿意!让我干什么都行!”杨逍不假思索地说。他的眼前浮现出林琦憨憨的笑容,心中一紧:这些孩子更需要平等的关爱和教育。

           这段时间,他的情感正经历着一场撕裂的痛苦,仿佛从蛹破茧而出的瞬间剥离。那种痛苦潜藏在内心深处,常常使他从半夜突然醒来。这时,他仿佛一下子抓住了摆脱这种痛苦的稻草。

           陈天亮点点头,给宋校长发了信息,宋校长回:“让逍逍不要着急,等我电话。”

           这事儿有宋校长出面,估计八九不离十,杨逍一颗心落下地来。台上此时正在举行隆重的献花活动。

           开完会,回到家已经9:30,洗了热水澡,抖落一地的疲劳,大字形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胡思乱想:明早就能回老校上班了吧?有多久没有踏实地睡个好觉了?小艾再也不用每天辛苦地为他张罗午餐。想着想着,他竟然安静地睡着了。

           似乎太阳出来奇迹就会发生,可是第二天早上,天空好像蒙了一块湿漉漉的灰布,压根就没见到太阳的踪影。杨逍点上一支烟,孤身落寞地坐着,心中依然在期待着。电话响了,杨逍急忙接起来:“天亮,情况咋样?”

        “逍逍,看来事儿不好办,今年情况特殊,宋校长的请求上边没批,听说,昨晚都拍桌子了。唉……”陈天亮神神秘秘地说完,匆匆挂了电话。

          失望涌上心头,杨逍放下电话,紧皱着眉头,狠狠吸了一口烟。烟雾进入肺里,呛得他大声咳嗽起来。脑子却出奇得清醒:表面上看起来退路是被堵死了,其实从头到尾不过是他一厢情愿的幻想罢了,事实上自他上了这趟船就身不由己了。之所以还在隐隐奢望着什么,归根结底是因为患得患失啊。他自责:考试的初心呢?啥时候不小心弄丢了?一个人总要走陌生的路,看陌生的风景,听陌生的歌。既然选择了这条荒草萋萋、布满荆棘的路,他能做的就只有向前,向前!

          快马加鞭赶到办公室,他一眼瞥见,办公桌上竟赫然放着一纸“人事调令”函。

           天空越来越阴沉,仿佛能拧出水来的海绵,间或两三点雨裹挟在凉风里,滴落在窗台上,杨逍站起身,关上窗户。“吱呀”办公室的门开了条缝,探进一个黒黒的圆脑袋,朝里面张望了几下,看见他,笑嘻嘻地喊:“杨老师--”

           杨逍转过身,见是马小哲,就招招手示意他进来。

         “老师,你看这是什么?”马小哲猫着身子端着盆绿色植物,黑黑的眼睛狡黠地打量着他。

           杨逍低头一看,嗬,这小家伙!他想起昨天课上学习宗璞的散文《丁香结》的情景——

         “小小的花苞圆圆的,鼓鼓的,恰如衣襟上的盘花扣。我才恍然,果然是丁香结!”语文课代表刘小璐正声情并茂地读着课文。杨逍看到坐在后边的马小哲和孙明皓相视一笑,埋头窃窃私语。

         “好啊,你俩不认真听,站起来!”他假装生气地说。刘小璐停止了朗读,全班的目光一下子聚集在他俩身上。

         “老师,马小哲说丁香花并不像盘花扣。”孙明皓怯怯地说。

            哦?杨逍一听来了兴趣:“马小哲,为什么这么说呢?你见过丁香花吗?”

         “老师,我家里就有丁香花,我觉得它的花苞更像个小铃铛。”马小哲急促地想要辩解。

         “那你见过盘花扣吗?你怎么知道它们不像呢?”他知道“盘花扣”这玩意儿现在可不多见,就故意刁难这个爱动脑筋的男孩。马小哲一愣,顿时窘住了,脸红红的,无言以对。全班爆发出了“哈哈”的大笑声……

           此刻,杨逍打心眼里喜欢上这个较真的男孩,他仔细一看,这是一盆四季丁香:卵圆形的叶子向外舒展着,在绿叶的衬托下淡紫色的小花努力向外顶出一簇,空气里散发着脉脉的幽香,很好闻。

         “叮铃铃--”杨逍和马小哲踏着铃声并肩走进教室,他把这盆丁香花放在讲台上,用了抑扬顿挫的语调说:“同学们,昨天课上马小哲提出了一个问题,他不同意作者把丁香花苞比做盘花扣的说法,今天他特意从家里带来了丁香花,那这节课呢就请大家仔细观察,说一说你觉得丁香花的花苞和什么更像一些,好不好?”

         “好!”一时激起千层浪,全班立刻兴奋起来。

         “可以从它的颜色、形状、味道、文化内涵四个方面来探讨。”杨逍补充道,“先以小组为单位,互相交流看法。”

           气氛一下子活跃起来,学生们想着、说着、交流着,讨论到热烈处,不时发出阵阵愉快的笑声。

           孙明皓举手:“老师,我--”

           杨逍点点头,孙明浩站起来说:“丁香花是十字形的,他不是一朵一朵单独开的,而是十几朵组成的一簇花穗。远远看去像紫色的云。”

         “嗬,你这个比喻好,把一簇丁香花比作紫色的云,真美!”

         “老师,我看丁香花的花苞外形像个小小的鼓锤!”淘气包毛伟争先恐后地发言。

         “说得好,看起来真像古代的一种兵器—-擂鼓瓮金锤!”杨逍鼓励他说。

         “老师,丁香花多像穿着紫色花裙的小姑娘啊!”

         “我觉得半开不开的花苞像个小伞。”

         “我觉得无数的小花聚在一起,就像天上的星星。”

         “像紫水晶!”

         “像绒球!”……

         “同学们,你们都说出了丁香花形状和颜色的特点,有没有谁想说说丁香花的味道呢?作者说丁香非桂非兰,有一种淡淡的优雅的甜香,你们同意这种说法吗?”杨逍做及时引导,“现在请闭上眼睛,使劲嗅一嗅这花香,请说出你的感觉。”

         “我同意作者的说法,非桂非兰是说丁香花的香气不同于桂花,也不同于兰花,和我熟悉的桃花、杏花也不同。说明丁香的香气很独特。”刘小璐一脸陶醉的神情,很认真地说。

         “我觉得丁香花清新怡人,还带着一点点的甜味。真好闻!”

         “味道好香,沁人心脾。”

           这些孩子真的不能小觑!杨逍在心里感慨,这样的课堂气氛在原来是不多见的:既严肃又活泼,既热闹又有序!这也印证了他长时间以来思考的一个问题,不同成长环境的学生也应该分层施教,而不应该一刀切。

           这时马小哲站起来,举起右手,手心里竟然躺着一颗盘花扣:“你们看!”

           孙明皓立刻得意地爆料:“我知道,这是从他妈妈的旗袍上偷着拆下来的。”

         “哈哈,回家准得挨揍了!”大家一阵幸灾乐祸。

          马小哲不理会这些,他一板一眼地说:“丁香花苞单从外形上可以比作很多种事物,作者为什么把它比作盘花扣呢?我百思不得其解,后来我找到了这个盘花扣,渐渐明白了。”

         “你明白了什么?”有的孩子急不可待地问道。

         “丁香花在古代又叫百结,花苞就像人的心形,含苞不放恰似愁心不解,所以称为丁香结,古人常用丁香花形容人的愁思郁结,难以排解。大家看看这个盘花扣是不是形似花苞?像人的愁心,打满了丝结?”他举着盘花扣,歪着脑袋问大家。

         “所以作者很自然的把丁香结和生活中的烦恼忧愁联系起来了,对不对?”杨逍马上补充道,“丁香结既然象征着生活中化解不开的忧愁,可是课文结尾说:丁香结年年都有。结,是解不完的;人生中的问题也是解不完的,不然,岂不太平淡无味了么?马小哲,你说说作者究竟想要表达什么呢?”

           马小哲说:“作者认为生活中有解不开的忧愁是很正常的,也是很平常的,烦恼忧愁人人都会有,年年也都会有。我们不必哀叹幽怨,要乐观地面对生活,积极地解决问题。”

         “同意他的说法吗?同学们。”

         “同意——”全班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

           这堂课是杨逍始料未及的,一个马小哲,一盆丁香花竟然激活了一堂最原生态的课,他哪里设置什么教学目标和环节,就是和他们一起聊天、讨论罢了,聊得尽兴,讨论得彻底。杨逍的心融化了。他望着那盆摆在最显眼位置的紫丁香,此刻,孩子们正叽叽喳喳地围着他,脸上挂着微笑,清澈的眸子里写满了好奇。马小哲呢?则用两条细细的胳膊环抱着那盆紫丁香,结结巴巴地说着:“只准看,不准摸啊!”。

         “噗嗤—” 杨逍成功被他逗乐了。美丽的丁香花映衬着孩子们的笑脸,浓郁的香味弥漫在教室的空气里,他是那么激动,真是一堂神奇的课!

    六                                              

          杨逍真正过上了一种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教圣贤书的生活。他的心每天被这群孩子占据着,课堂上如鱼得水,游刃有余;办公室里却三缄其口。他知道素来人际关系错综复杂,同事们也都客客气气的,彼此间有一种陌生感。平时他除了备课、上课、批作业外,闲下来就望着窗外发呆。

          窗外几座主楼间大片的绿化帯被塑料地膜覆盖着,两三名工人正在推土。“施工进度可真慢啊!”他默默地想,“不久天就冷了,又得停工,看这架势,明年都不一定建好。”惆怅丝丝缕缕在心头缠绕着,渐渐弥漫成了一片烟雾。

          校园西部的体育场恰似素面朝天的女子,轮廓流畅而细节粗糙。中间没有铺平的地方,竟还留着几处水洼,一根根青绿的芦苇从潮湿的碎石子间举着长剑般的苇叶刺向天空,芦杆高高的,细细的,孤寂地峭立在秋风里。据说这个体育场完全建好需要投资1800多万,因为旁边的加油站不肯搬走又一直谈不妥,至今仍无法投入使用。

          办公室里空气凝重,人也平添了些抑郁。没有人聊天,各忙各的一份事。课间是最热闹的时候,铃声一响,便有三五学生奔涌进来,将各科老师团团包围,追问课上没听明白的问题。

          老师们的心里乐开了花!他们最高兴做的事就是答疑解惑了,似乎唯有这时他们那无处安放的灵魂才得以慰藉。

        “这帮孩子的求知欲啊!我刚上完两节课,还来不及缓一口,得,我也不觉得累了。”教地理的张健老师对杨逍说,“来来来,孩子们,站好队,一个一个提问!”他笑眯眯指挥着几个成绩不太理想,一直想翻盘逆袭的学生。

          一个男生站在数学老师程艳芳的桌前,正俯身倾听老师讲解数学题,看他那表情:时而蹙眉,满脸困惑;时而顿悟,喜上眉梢。而程老师呢?一边讲解一边书写,还不时抬头观察男生的神色,探着身子关切地问道:“懂了吗?”

          两位女同学,围在语文老师崔瑶身边,正在倾听崔瑶讲述作文的技巧,崔瑶不时翻动手中的教材,指出书上精彩的句子。她根据两人的作文情况,提出了几点修改建议。指出作文不仅在选材上要注意“新”,在立意上还要“高”。两位同学茅塞顿开,频频点头。

        “毛伟,你看看你的作业!咋写的?”杨逍对眼前站着的男孩很不满意地说。

         “老师,昨晚很困了,没写好。”毛伟吐吐舌头,笑着诡辩。

         “哦,昨晚上写作业到几点啊?”

         “11点。”

         “真的?好吧,我这就打电话给你妈妈。”杨逍掏出手机。

         “老师—-”毛伟突然拉住杨逍的手,恳求地看着他,“不要打!”
     
         “那你说实话,老师就不打,”杨逍直视着毛伟的眼睛,“昨晚到底干啥了?”

           毛伟避开杨逍的目光,低下头:“昨晚我就想玩一会手机的,结果一玩就到了11点,作业就……就……那样了……”

           杨逍伸出手弹了下他的脑门,故作生气地说:“好啊,还玩手机?把老师说的话都抛脑后了是吧?”

           他拿起一把塑料尺子,高高仰起,作势要狠狠落下的样子。毛伟急忙抓起桌子上的课本,往头顶上一挡,口里连声叫着:“老师,我错了!我错了!我马上改!”

           尺子落下来敲在课本上,发出“啪”的一声。

        “知道错了就好,你说吧,怎么改?”
     
        “老师,我这就回去重写,我保证再也不玩手机耽误写作业了。”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啊,说到做到,放学能交上吗?”

        “能!”毛伟一挺胸脯,说完拿起作业本“蹭蹭蹭”几步窜出办公室。杨逍笑了。

          杨逍坐在窗前,桌上的茶杯中散发着茉莉花淡淡的清香,水雾在秋日的阳光下袅袅升起,此刻,他的心柔柔的,暖暖的。

          短暂的课间十分钟,迅速地拉近了师生间的距离,彼此之间的那份默契让杨逍真切地感到了一种做教师的幸福。杨逍想:人到中年,本定了心性,却意外地经历了一场折腾。虽然也曾犹豫、彷徨,却依然给这操淡的生活一点情怀。  

          时间过得飞快,期中考试来临。谁都清楚,这“开山第一考”对芦花中学意义非同寻常。优秀的成绩犹如名校的敲门砖,能不能跻身全市最顶级的优秀学校,直接关系到学校今后的发展。初中部的老师们暗暗憋着劲,想要脱颖而出。经过紧张地监考、阅卷,结果最终不负众望,八校联考中,芦花中学成绩名列前茅,大家总算松了口气。

         “砰”的一声,会议室的门被人猛烈地撞开了!

           全校安全会议正在进行,还没等里面的人反应过来,门外就大摇大摆走进几个身材魁梧的年轻人,他们穿着短袖衫、胳膊上刺着纹身,为首的一个光头,戴着墨镜,脖子上明晃晃挂着一根金项链。往前一站,半截黑塔似的,他嘴角向上一撇,傲慢地说:“赶紧叫你们校长出来!”

           郑校长这气不打一处来,刚刚还在说治安的问题,话音未落就出状况了,他一边暗示坐在旁边的戴主任打电话报警,一面铁青着脸喝道:“你们是什么人?怎么进来的?这里是你们撒野的地方吗?!”

           这时,看大门的高师傅头发凌乱,左手捂着脸,小心翼翼地从黑塔背后挪移过来:“校长,这帮人硬闯进来,唉,拦…拦不住哇!”

           安全办主任戴文涛见状赶紧站起来:“我们正在开会,请你们先出去好吧?”他一边说着,一边走向光头,做出往外请的手势。话音未落,斜刺里冲出一跟班的,照着他的胸膛“咣”就是一拳。戴文涛躲闪未及一个趔趄栽倒在地。好家伙,这也太猖狂了!在座的有些被激怒了,某种情绪在空气里酝酿。

           郑校长怒不可遏,气得脸涨得绯红,“腾”地站起身:“岂有此理!太不像话了!”

           与会的老师们见校长发了火,像得到命令似的纷纷起身,迅速把几个上门挑衅的地痞围了起来。戴文涛从地上爬起来,二话不说电话报了警。

           几个混混一开始虚张声势,这时见势不妙,就想夺门而走。杨逍一使眼色,两个年轻的体育老师一左一右架住光头的胳膊,连拉带拽,嘴里说着:“来的都是客,请里边坐吧!”

           光头被牢牢摁在椅子上,哪里还动得了?惯于争凶斗狠的脸扭歪了,嘴里骂骂咧咧,“住嘴!”脸上“啪”挨了一巴掌。这些年轻体育老师身强体健,精力旺盛,平时正有劲没处使呢。杨逍把另一张椅子往外一拉:“其他弟兄们也请吧。”

           几个混混见老大被钳制住,只好乖乖跟着坐下来。郑校长缓和了语气询问道:“谁叫你们来的?找郑某有什么事?”

        “我们是看加油站的,我们老板说了,你要砸我们饭碗,我们也不能让你日子好过!”光头乜斜了郑校长一眼,飞扬跋扈地说。

        “加油站的事和你说的着吗?叫你们老板来!”郑校长一拍桌子,两眼怒睁,随即拨通了手机:“好你个许兵,居然叫人来学校砸场子,抓紧来领走你的人,晚一秒就到警局去领吧!”

          兴通加油站本是个体经营的加油站,老板就是许家村书记许兵,经营期限在去年就已到期,早就是无证经营。根据市规划项目,规划局已多次要求其无条件拆除。加油站正好占据芦花中学体育场一角,和西教学楼仅一墙之隔。如果不搬走,一旦发生爆炸,后果将不堪设想!坚决拆除没商量!由市里牵头,郑校长和许兵已经多次谈判无果,全因许兵开出的拆除条件:300万,双方相持不下。

          十分钟不到,许兵就出现在众人面前。他四十多岁,身材清瘦,面孔白净,整个人看起来斯斯文文的,这倒大大出乎杨逍的意料。他走进会议室,不怒自威地扫了他的手下几眼,低声呵斥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还不快滚!”

          光头他们见了老板,低眉顺眼,点头哈腰,灰溜溜就要往外走。戴文涛走到郑校长面前耳语:“校长,派出所说一会儿就到。”

          郑校长一听,马上对许兵说:“许老板,既然来了,就别忙着走了,咱们坐下来好好聊聊。要是哪天再来这么一帮闹事的,那学校岂不成菜市场了?幸亏这个时间已经放了学,要不然,我的学生们该吓坏了!”

          许兵哈哈一笑:“郑校长,我这不也是没办法嘛!全村百十号子人,你总不能让他们喝西北风吧?他们几个呢,是我的弟兄,这眼见的没饭吃了,你说,他们能不着急上火么?也怪我,没及时拦住。这事,算我不对。我这里给您道歉了啊,哈--哈--哈---”

          这时,校园外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警笛声。一会儿进来几个警察,问清了情况,随即,光头他们跟着上了警车,闪烁的警灯划破了校园傍晚的静谧,人们的心反而变得平静而安宁了。

          会议室里,郑校长、两位筹建副校长和许兵面对面坐着。就在刚才,郑校长果断将发生的事情汇报给了市、区教育局,市局认为这是个解决加油站问题的良好契机,当机立断临时决定到芦花中学会议室召开紧急会议,他们都希望趁热打铁把加油站这块烫手的山芋给彻底解决了。此时,双方各怀心事,在焦急地等待着市、区来人,做最后的谈判。

          杨逍和老师们一样,从会议室出来后,生怕再起事端,不敢离去,都在静静地等待着谈判结果。他背着手,沿着熟悉的路径在校园里踱来踱去。

          时候既然是深秋,天色更明显变短,空气里渐渐有了些寒意。走到体育场,站在看台上眺望,加油站里,车来车往,生意依旧。场地空旷处的芦苇,深绿色已完全褪去,变成了金黄,从根部开始一直黄到苇梢。它枯瘦的身躯在夕照下静静保持着被风吹过的姿态,一如山野中孤独的守望者,那一蓬蓬簇拥摇曳的芦花,经了氤氲秋意的浸染渐次拔亮,凝白成霜,愈发烘托出一种动人心魄的神韵来。

          杨逍想:“一个人读过很多书,听过很多课,见过很多人,聊过很多事,都不如实实在在地做成一件事,而做成一件事是最难的。”今天,他目睹了整件事的经过,这只是学校筹建过程中遇到的一个“丁香结”!那么偌大的校园历经几年完成初步建设,筹备、创立、组建、招生、选调,每一步、每一个阶段皆筚路蓝缕,艰苦创业。想到这,他对郑校长不由得生出一腔的敬意来:也许,今天夜晚,就是载入芦花中学历史的一页。他突然意识到,他的命运已经和芦花中学紧紧联系在一起了。

          夜幕渐沉,会议室里依然灯火通明,讨论激烈。透过窗户的玻璃,可以看到里面表情严肃的双方正在展开一场艰难的、针锋相对的较量……

          生活就像乱糟糟的毛线团,但只要牵到线头,就越扯越顺了。谈判后不久,体育场施工全面启动。紧接着,餐厅、实验室、天文馆、游泳馆、报告厅、录课教室陆续投入使用。杨逍前虽未有地体验到新校现代化教学设施带来的惊喜与快感。

          一切变得那么新鲜,原来空空荡荡的校园变得欢声笑语,生机勃勃!甚至他惊讶地发现校门口不知何时雨后春笋般地冒出了各种小吃铺、快餐店,原来的街道冷冷清清,如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一所学校带动一方经济,说的就是这吧。

          两个多月的共事让老师们彼此之间亲密了起来。为了加强沟通与合作,学校组织了拔河比赛、歌咏比赛、摄影绘画比赛等活动,杨逍报名参加了摄影大赛,他在从前拍的一组芦花照片中挑选了几张,并即兴题上了一首诗。没想到竟然评了一等奖!

          这天,办公室王主任突然来找他:“杨逍,区艺体教研室张老师找你,说有事和你对接。”

          杨逍满肚子狐疑,接过打来的电话:“你好,请问是张老师吗?

          电话那头立刻传来爽朗的笑声:“哈哈,杨老师啊,是这么个事,看了你的摄影作品,拍得很好啊!我想征求一下你的意见,还能提供更多的芦花的摄影素材不?教研室和美协打算在全市联合举办一期绘画摄影展活动,如果你有兴趣,可以代表芦花中学参展啊!”。

        “张老师,您说我的摄影作品可以参展?哎呀,那我可是真没想到,谢谢你,我一定好好准备。”杨逍喜出望外,身心受到莫大的鼓舞。放下电话,情不自禁地哼起了小曲,那个爱说爱笑、热情似火的杨逍回来了,他感到浑身充满了力量,觉得和大家一样,心中有了一种归属感。

          周末,他准备好行李,背着单反,带上小艾,驾车来到了黄河湿地公园。这里景色宜人,植被茂盛,成片的柽柳已经铺成了红地毯;绵延数百里的芦苇荡,也飘起了“芦花飞雪”。

          走在窄窄的木栈道上,被两边密密麻麻的芦苇丛包围着,一朵朵毛茸茸的芦荻花,一张一合,飘在半空,顽皮地落在两人的头发上、肩膀上、衣服上,小艾忘情地伸出手去接,然后对着手心轻轻一吹。这情景让杨逍有一种怦然心动的感觉,他赶紧举起相机,抓拍各种撩人的画面。这飞舞的精灵,以它的素洁、飘逸、韧性醉倒了秋风,装点了小城人的梦。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杨逍吟诵着,赞叹着,不禁诗兴大发,即兴口占一绝:              

     咏芦花

    萧萧芦苇染霜华,

    飒飒秋风唱晚霞。

    飞雪萦惹不归客,

    独立寒秋看荻花。

           曲折的木栈道上几乎看不到人,偶尔能听到一两声野鸭的叫声,芦苇丛中,视野可及之处,影影绰绰有捡拾野鸭蛋的人们。木栈道的尽头是一块开阔的沙滩,不少大人带着孩子,在那里嬉戏。这时,两个孩子大声追逐着从后面跑过他俩的身旁,笑着闹着撒着欢一路向前奔去。

          “我们去那边走走吧。”小艾指了指不远处卧在河面上的石桥。小桥掩映在苇丛之间显得特别明亮舒畅,旁边细柳飘丝,正是入画的意境!杨逍心情愉悦,一边和小艾诉说着新校的发展前景,一边瞅准机会拍下精彩的瞬间!这些照片还要经过细细地筛选,最终才能留下令他满意的摄影作品。

            突然,“姐姐---姐姐----快来人啊----”好像是男孩的哭声。

          “老杨,你听----”小艾抓住了杨逍的胳膊,她睁大眼睛机警地看着四周,耳朵努力分辨着哭声的来源,“好像在桥那边。”

           此时,杨逍也明白过味来:“不好,肯定出事了!”他把斜挎的单反相机往小艾怀里一塞,转过身,三步并作两步地向桥下蹿去。

           来到石桥下,杨逍一眼就认出正是刚才从他身边跑过去的那两个孩子。河面上那个溺水的女孩子只露出黒黒的小脑袋,她在无力地挣扎,出声不得,水底的漩涡冲击着她,慢慢离河边越来越远。男孩四五岁的模样,站在河边的草丛里,跺着脚边哭边喊,他伸着手,迈开腿,想要拉姐姐。眼看他就要一脚踏进河里,杨逍一把揽住了那小小的身躯,把他放在草地上,对着后边赶来的小艾,大声喊:“看着他!”接着两脚后跟一挤,脱掉鞋子,上衣外套一扒,往身后一扔,“扑通”一声跳进了河里。

           这条河河底杂草丛生,暗流涌动,只要一不留神滑下河沿,极有可能被底下的暗流裹挟。他小心地躲避着水草的缠绕,双臂不停滑动着,渐渐靠近,他牢牢抓住女孩子的胳膊,往后一拉,借着水的浮力,迅速横着把她托起来。这时岸上已经聚集了许多人,有人在叫喊,有人往河里扔绳索,孩子的妈妈也惊慌失措地赶过来,男孩不再哭泣,每个人都紧张地盯着河里的一举一动。

           杨逍把女孩子拖上岸,累得瘫软在地。女孩静静地躺在草地上没有一点气息,杨逍大口大口喘息着,向人们做了个手势:“赶快急救!”人们纷纷围过来,有人在做人工呼吸,“哇”的一声女孩吐出了一口水。那妈妈呼喊着女孩的名字扑过去,紧紧抱住了她。

           杨逍躺在地上,歇息一会儿,不由得感慨:真的老了!刚才的一蹿、一跳、一拉,已经使他精疲力竭。他浑身水淋淋的,风一吹,不禁打了个寒战,小艾赶紧把外套裹在杨逍的身上,体贴地说:“老杨,咱去车上把湿衣服换下来,当心着凉!”

           杨逍回头瞅了瞅已经平安的小女孩和忙乱的人们。他点点头,站起身,和小艾互相搀扶着,向车子走去。身后,那一望无际的芦花,如漫天大雪,正在迎风飘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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